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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数钱


作者:易华佗[永耒铁路]  发布时间:2025/9/12   点击数:29

母亲离开人世已经二十个年头了,我常在永耒铁路工农车站值班室独坐,一列火车又经过了我们车站,那一声悠长仿佛能穿透时光,唤醒童年红星车站站台上清晰的记忆:又是一个夏季,夏日的热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,太阳像个不知疲倦的火球,把光和热一股脑泼向大地,脚踩上去都能感觉到隐隐的灼意,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因子,连风都带着温度,吹过脸颊时像裹着一层热纱。树叶蔫蔫地耷拉着,蝉在枝头声嘶力竭地叫着,仿佛在抱怨这没完没了的高温天,踩在铁路上的枕木里没一会儿,热气传到全身,额头上就沁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滑落,黏住了鬓角的头发。

母亲为贴补家用而出去卖雪糕,每次卖完雪糕回家,总喜欢把装钱的布背袋塞给我,叮嘱我数清数目,而那时我却屡屡趁此机会,偷偷藏起一两枚硬币,只为了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心思,如今忆起,心被揪得生疼,痛楚如潮水般涌来,竟至潸然泪下。

每到卖冰的季节,天蒙蒙亮,母亲就为出门准备着,她常常拎着一个手工缝制的布背袋,背着保温箱,匆匆踏上开往珠矶滩的绿皮火车,在珠矶滩站下车以后,到白沙冰厂批冰棒雪糕,一路叫卖,大约有十六公里路程,身影单薄地消失在朦胧的晨曦中。傍晚时分,她又会沿着铁路线一路叫卖冰棒回来,偶尔剩下一两只雪糕,也给我们俩姐弟解解馋。她踏着疲惫的步子抵达红星车站,将装钱的布背袋搁在桌上,脸上却漾着浅浅笑意:“快帮妈数数,今天赚了多少钱?”

我每每郑重其事地倒出布袋里哗啦作响的硬币纸币,总有一两枚在我手心发烫,我偷偷藏起的零钱,此刻仿佛变成了滚烫的小炭块。我小心翼翼地数着,心里却暗自计算着那被挪动过的数目。硬币在木桌上叮叮当当滚动,母亲安静地坐在一旁,偶尔才用手揉揉酸胀的腰背,或是轻轻锤几下肩头。有时她忽然伸手,轻轻拂开沾在我额角的发丝,那指节粗大,指甲缝里藏着洗不净的深痕。她的眼神温柔而疲惫,却似穿越了稚嫩心防的明镜,竟照得我心虚得低下头,只觉口袋里那枚硬币灼烧着皮肤。她或许早已知晓我心里的“小算盘”,却从未点破

在母亲身后,我曾多次看见她汗湿的旧衫紧贴着脊背,汗水浸透的布纹纵横交错,竟如一张被生活重担压弯了的铁路图,刻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跋涉辛苦。那些硬币上,不知浸染过多少母亲指缝间渗出的汗与辛酸。母亲的手掌常年开裂,血口子横亘在掌心纹路里,像一道道无言的深壑而这双手,却正是为我捧来每一口饭、每一本书的源头,母亲默然承受着辛劳与我的小小“窃取”,她粗糙的手所抚过的,原是我懵懂岁月里最难以偿还的深恩

我今日在家中,摸出早已备好的锡箔纸钱,其中特意折了小小的五毛钱硬币形状,投进火中,火焰温柔舔舐,晚风拂过,火星与灰烬便如金屑飞舞,升腾而上,仿佛母亲劳累一生之后,终于卸下重担,灵魂正沿着昔日轨道飘向无垠晴空,那轨道,分明是母亲用尽一生为我铺展的无言深情。

母亲啊,您宽厚的心胸如大地般深沉,竟容下了我幼时无知的亏欠,当年那偷偷藏起的几分钱,如今竟化作我心上千钧重的愧疚之石;那被汗水浸透的每一枚硬币,皆如道钉般,深深嵌入我生命的轨道,默默支撑着我在世间继续前行。

      岁月无声碾过,唯有这钱上的印记,竟比铁轨更深地刻入骨中,如今我终于懂得,母亲一生所默默支撑的,何止是小小的家;她以生命为枕木,甘愿承起岁月列车的全部重量,只为托举这个家驶向更远的地方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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